正文

第二十三章 斗爭清算蔡為經

玉交枝 作者:張恨水


馮彩堂雖然是個參議員,卻頭腦很新,平素也頗有民主作風,絕對沒有魚肉鄉(xiāng)里的事。聽了這番言詞,連連說:“為經豈有此理,豈有此理!既然他的女孩子有不端行為,盡管憑媒說明退婚,正大光明的事不做,偏偏要自作聰明,弄這許多玄虛,反而弄巧成拙。自搬磚頭自磕腳,真是何苦。我看新少奶人很誠實,只要你們和好,不嫌她沒有知識,我決沒有一句閑言。

馮少云道:“我若有一點嫌棄她的意思,也不會來稟告爸爸。

雖然不過兩天工夫,玉清在馮家,已經人緣極好。王好德乘夜報信的這晚,小夫妻商量了好久辰光。馮少云道:“蔡為經這人,為富不仁,欺壓農民,重利剝削,若不是從小訂的親,我早就不想娶他的女兒。我是贊成土地改革的,很想娶一位農家小姐,使我更深地了解農人疾苦,有如我實地耕種。蔡為經清算之期,已經不遠,我們得幫助你哥哥玉發(fā),向他斗爭。李二狗見財起意,也不是東西,也應該一同清算他。

玉清聽了土地改革、清算、斗爭,這許多名詞,茫然不解,問道:“你說的是洋學堂里的什么話,我有好多地方不懂,不過你的意思,我倒明白的,就是幫助玉發(fā)去找蔡為經算帳。

馮少云趕忙把這幾個名詞,細細地解釋給她聽,一面又說道:“為什么我說蔡為經清算之期,已經不遠呢?我在中學讀書時候,已有同學加入共產黨,考大學的時候,在南京又遇著比我高幾班的老同學,他們已經是中共的地下工作同志,勸我加入,我正是無門可入,當然贊成,不過我還是個預備黨員。

玉清道:“共產黨,我在鄉(xiāng)下,也聽人說過,是專門幫助農人翻身的,我們應該跟著他走,不過你說就在眼前,哪有這樣快?

馮少云道:“人民解放軍,有雷霆萬鈞的力量,國民黨的軍隊,擋著他就垮,現在戰(zhàn)事已經快到我們縣城,說不定,今天就到。

馮少云小兩口子早晨起身,正說著話時,外面起了強大雄壯的歌聲:“東方紅,太陽升,東方出了個毛澤東。

王玉清聽著忙道:“這不是你昨晚上教給我的新歌嗎?

馮少云很興奮地道:“這是解放歌曲,解放軍已經來到了。我去告訴爸爸。

說著趕忙走了進去,又興沖沖地回來,拉了玉清的手,說道:“我們應當去歡迎他們。

玉清道:“好!

倆人并肩走了出來,隊伍在門口經過著,沒有走完,后面是少云的中學同學,都拿著旗,唱著歌,歡迎解放軍。他們看見少云立在門口,都招手叫他兩個列入行伍。少云拉著玉清,兩個人一排的參加。走著走著,走到了蔡為經的大門口,恰巧王好德劉氏連馮家的長工三個人,因為放心不下王玉發(fā)怎樣跟蔡為經講理,趕到蔡家。

在這時候,王好德和長工,一眼看見馮少云王玉清在軍隊后邊跟著走,覺得非常奇怪。連里邊的王玉發(fā)李二狗周老四等人,都一窩蜂的跑了出來,連祭老六也跟在后面。馮少云一看,這是一個清算察為經的適當時機,便站到蔡家大門臺坡邊,大聲的道:“諸位同志,請慢著走,此地有個惡霸,我們應當清算他。

這時,一班中學生和少數幾位解放軍,都站住不走,聽著他說。他接著把蔡為經的刻薄成家的經過,和這回女兒出丑,拿王好德的女兒代嫁,很詳細地說了一遍。大家聽了異口同聲的說:“清算他,清算他!

馮少云再補充幾句道:“聽說蔡家一向靠著有錢,買通了官府,有許多田,多年不完糧,這不是黑田是什么?

大家都嚷著,如果有黑田,更應該檢舉他。馮少云又接著道:“諸位當中,倘若有人能把他的黑田報告出來,這是有功者賞。

大家聽了,面面相覷。萬想不到,從人叢中,擠出一個人來,一看,原來是蔡老六。這老六是蔡為經本家,論行輩是為經的叔叔,可是窮人跟富翁,談不上什么長輩不長輩,有錢的不是長輩也可充長輩,無錢不是小輩也得算小輩。王玉發(fā)看見蔡老六肯出來檢舉,喊道:“六叔,有勇氣一點,走到上邊來說。

蔡老六也站在門坡上,可是漲紅了臉,不會當眾講話。馮少云見他窘態(tài)畢露,忙著把蔡老六的身份,暴露給大家聽,一面向蔡老六道:“蔡家的黑田,不完糧的,究竟有多少?

蔡老六的話箱,有這把鑰匙一開,便膽子壯了一點,說道:“我家大老爹,祖上傳下來,不滿一千畝田,到了他手里,重利盤剝,哄嚇詐騙,現在已有了三千畝田。這當中,完糧的不過三分之一。雖然他對這樁事,連我也瞞過的,不過我們每天焦不離孟,他進城完糧,有時我也跟著,他想瞞著我,究竟我不是亮眼瞎子,識得幾個字,任他怎樣奸滑,我也能知道他的底細……

正在往下說,人當中鉆出一個曹四老爹,大聲說道:“六哥,你胡嚼些什么?被大老爹聽著,你不怕氣死他。

馮少云對于曹四老爹,有點認識,便道:“你是哪一位,別人報告惡霸,你為什么打斷他的話頭?你懂禮貌不懂禮貌?

曹四老爹他是十分認識馮少云的,說道:“馮家大少爺!我姓曹,都趕著我喊四老爹。

少云咕嚕道:“什么大少爺,小少爺,現在還有什么老爺少爺?

曹四老爹不管他,還是連著說下去,他道:“蔡大老爹為人公正廉明,是我們一鄉(xiāng)當中的人望,不久有當選參議員的希望,你這位馮大少爺,是他的東床愛婿,怎么膀子往外彎?把空心甜頭給蔡老六吃,叫他惹是生非,造出一片謠言。

馮少云微笑著道:“你說蔡為經是我丈人,這是你白晝見鬼,這位才是我丈人呢。

說著,手指著王好德。又道:“蔡為經的作惡多端,一鄉(xiāng)的人都恨著他,敢怒而不敢言,現在共產黨要解放全中國了,我們這兒,已經解放,你還蒙在鼓里,還要說蔡為經要當選參議員,真是老糊涂蛋!不過話得說回來,你下勁的幫著蔡為經,對不起,也應該和他一齊清算。

曹四老爹這才肚里雪亮,看見有幾位軍人,穿的不是國民黨軍隊的服裝,頓時心中發(fā)慌,要想腳底下加油,滑腳逃走。馮少云看出他尷尬形狀,笑道:“不要慌,你沒有多大的罪,只是蔡為經要你做證人的時候,你得出來當眾坦白,不可再替他隱瞞。

一面向王玉發(fā)道:“誰是李二狗?請出來說話。

李二狗做賊心虛,想著這個大場面,蔡為經和馮少云兩家的竹杠,是敲不著了,弄得不好,還吃不了,兜著走,存心想溜,卻被玉發(fā)一把拉了出來,說道:“李二哥,你在把勢場中,久煉成鋼的,什么也嚇不倒你,希望你痛痛快快,把蔡為經如何耍手腕,用金錢,買通了你,你就把我的妹妹出賣,當著大眾,應該講個明白。

李二狗倒是不怯場的,走上臺階,向四方抱了一抱拳,大有江湖賣解的派頭,然后從容的道:“我不過窮一點,討不起親,王好老一向也沒有退婚之意,我也和蔡為經素不認識,忽然間,有一天他帶著蔡老六找到了我,叫我退婚,許我一點小好處,雖說是二十擔租子,我并沒有拿到手,退婚的信,應該寫給王好老,送到王府上,沒有交給蔡為經的道理,蔡為經壓迫著我寫,我蝕了一個妻子,什么也沒有得著,請諸位替我主張公道。

說著,又向四面抱一抱拳。馮少云還沒有開口點他,偏偏惹動了蔡老六,站出來說道:“李二狗,好小子,好利口,賴得一干二凈,你在茶館里,親口對我說,只要一條,我還不懂什么叫條,你還給我解釋,說是十兩重的金條。后來我們大老爹親手給了你鈔票洋錢金子,你財迷心竅,出賣老婆,你這無恥的東西,還在人前說得嘴響?

李二狗眼睜睜被他罵了一頓,要在平時,拔出拳頭就揍他一個明白,目下站在這個立場,曉得不能亂動,只好低著頭悶聲不響。馮少云對解放軍同志道:“諸位還有重要任務在身,我不敢因為這種小事,來挽留諸位,好在有這許多我們老同學在此,還有本鎮(zhèn)的公正人,這臨時反霸公審,已可舉行,謝謝諸位同志,支持找們。

說著,向解放軍舉手行個敬禮。

這幾位解放軍,就依舊向前進發(fā),趕上前面的隊伍。馮少云又道:“蔡玉蓉剛在生產,她不過是意志薄弱,上了別人的當,我們不必去驚動她。那蔡為經,在這樣長的時間,還裝聾作啞,賴在里邊不出來,實在可惡,請哪幾位去找他出來說話。

王玉發(fā)周老四張胖子三個人,異口同聲地,我去!我去!一面三個人就向大門里走,跟著他們的還有十多個人,徑直的到了蔡為經的書房。向來他是坐在錢柜子上的,幾十年來,算是他的安樂椅,現在空空如也,哪有他的影子。再向床上看,也沒有躺著。王玉發(fā)道:“見鬼!他逃到哪里去了?

跛著腳,倒走得很快,往后門邊去找,只見后門倒是虛掩著,開門一看,還是不見人影。玉發(fā)趕快地走到大門外,報告給馮少云聽。馮少云道:“這里沒有什么交通工具,他就是逃,也逃不遠。

正說著,只見自己家里一個長工,跑著步,就要快到面前,指著向眾人道:“我家里打發(fā)人來,必有消息。

原來蔡為經聽著前邊人聲嘈雜,想著雙拳難敵四手,彼眾我寡。就算不會挨揍,說也說他們不過,光棍不吃眼前虧,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他們找不著主兒,還鬧得出什么名堂?便把錢柜開了,值錢的東兩,都揣在身上,扎縛得很是謹慎,也不通知張氏,悄悄地自已開了后門,慌慌張張地走到鎮(zhèn)市上,雇了一乘小轎,抬到馮彩堂家里。馮彩堂正在看當天的一張地方報,封面第一行大字,印著“本城今晨解放

六個字。馮彩堂很興奮地凝著神往下看,一個長工進來說:“蔡親翁親自來了。

 

彩堂一手按著報紙,一手推一推老花眼鏡,對面一看,正是蔡為經已經進來,臉上的神色,很為難看,便抬身讓坐。蔡為經究意見過世面,曉得必須先入為主,使這位親家翁,聽我一面之詞。先對馮彩堂一躬倒地,口里連說“我真該死!該死!

馮彩堂道:“何必如此,請坐下詳談。

蔡為經道:“我實在沒有臉上貴府的門,現在事到無可奈何,不能不老著面皮,請你替我說句公道話,要不然,要被王玉發(fā)李二狗一班地痞把我逼死了!

馮彩堂微笑著,抽出紙煙遞給蔡為經,向書桌上去拿洋火。蔡為經的眼光跟著他的手往桌上看,忽然看見報上登著本城今晨解放,這不會是謠言,必然是事實,心中一塊石頭壓著之外,又壓上一塊大石頭,趕忙問道:“報上的消息是真?

馮彩堂道:“怎么不真。

蔡為經聲音都帶著抖,說道:“竟是這樣快,我這個大地主,眼見得要垮。

馮彩堂道:“一個人只要有一雙手,能夠勞動,就會有吃有穿有住,要財產有什么用?

蔡為經道:“這且不談這種大道理,只是這班地痞,賴在我家里不走,怎么辦?

馮彩堂道:“我叫個長工,到你府上去看看情形。

就立起身來走到外邊,叫人去了。馮少云指著的長工,正是此人。馮少云問走到面前的長工道:“有什么要緊事沒有?

長工道:“蔡大老爹在我們家里求救兵,進門只差一跪,看他的情形,狼狽異常。

馮少云道:“他要是早知道今日求人屈膝,何必當初趾高氣揚,專門欺壓窮人,既然蔡為經在我家里,天色還未過午,請諸位都到舍間吃中飯,馬上就走。

說著,帶頭先走,一大群人像是上操一般,整齊的步伐,都跟著走。

到鎮(zhèn)上,經過一家茶館,吃茶的人也有跟著上來,不多一會,到了馮家。馮少云道:“請諸位稍停一會,讓我先去告訴家父,不要再嚇跑了蔡為經。

回頭對跟著的兩個長工道:“請你們先去堵住后門,不要放走他。

便趕快的進去,一進書房,就看見蔡為經和他父親對坐著,正談著此事。蔡為經看見馮少云,面紅耳赤,站了起來,只管點著頭。馮少云對馮彩堂道:“爸爸!請到外間說一句話。

一面又看了蔡為經一眼。父子二人走到堂屋,馮少云把早晨到蔡家莊的情形,扼要簡單地說了一遍,馮彩堂連點著下頦,說道:“趕快都請進來,叫廚房另外煮飯。

馮少云幾步就跑到門口,向外招著手道:“請進!請進!大家都到前面大廳上坐下。

馮少云道:“現在先請諸位用飯,飯后再找蔡為經,清算他。

有幾位性急的學生嚷著說:“先找蔡為經,后吃飯。

有幾位從清早餓著肚子出來,直等到中午,有點饑火中燒,便說道:“吃頓飯,費不了多大時間,還是先吃飯,那末,清算時候長一點,也不要緊。

馮少云道:“我去催他們開飯。

飯后,馮少云道:“我們先把蔡為經應該清算的是哪幾點,寫將下來,使他無可辯駁,不要反咬我們一口,說是倚仗人多壓迫了他。

拿出一副筆墨,提筆寫著:

清算蔡為經:

一、黑田兩千畝,有蔡老六作證人。

二、欺詐王好德,重利削剝。曹老四寫的借條作證。

三、欺騙王玉清。劉氏,王玉發(fā),王玉清本人作證。

四、曹老四,李二狗,狼狽為奸,如何處理?

五、蔡為經囤積糧食五百多石,如何處理?

寫好了,貼在墻上,問諸位還有什么意見,要修改不要修改?大家都說很對很好。馮少云便到后邊,請他父親馮彩堂和蔡為經一齊出來。蔡為經跟在馮彩堂后面,心中還有一線希望,就是想馮彩堂替他幫忙。低著頭到了大廳,四邊一望,黑壓壓的都是人。再看墻上貼著的條款,件件都真,事事俱對,恨不得有地縫就往下鉆。馮少云道:“請推舉一位臨時主席,我也是當事人,決不能做。

大家便在學生當中,推出一個叫唐豪的做主席。唐豪立在一張方凳上,把為什么要清算蔡為經的大概,說得很清楚,說完,問蔡為經有什么話,盡管來說,讓你自己檢討。蔡為經遲疑了半晌,對著馮彩堂連連作揖,請他上去講話,馮彩堂連連搖頭。

待了一刻,還是蔡為經硬著頭皮上去,先對大家一鞠躬,然后說道:“諸位先生,五項條款,我看見了,簡單地答復諸位。黑田是幾十年相沿下來的事,不是我一個人如此,也不是我憑空想出來的辦法。

唐豪道:“我們只說現在,不說以前,你承認是有黑田,那就好辦。

蔡為經又道:“欺詐王好德,是他愿意寫的借條,不是我強逼他。

唐豪道:“這不能聽你一面之辭,叫曹老四說句公話。

曹四老爹本想幫著蔡為經的,這時大家的視線,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,覺得渾身都是錯,心里念著十手所指,十目所視,可不是玩的,就走出人叢說道:“蔡大老爹要收王好德的佃,我看著心有不忍,才想出寫借條,雖然不是逼著他寫的,如果不是逼著收佃,怎會有這借條。

唐豪點頭道:“曹老四聽說他的為人,不太老實,或許現在覺悟了,說的話還對。

蔡為經接著又道:“欺騙王玉清,是她愿意代嫁的……

話尚未完,王玉發(fā)已經忍耐不住,走到前邊,說道:“快不要聽他的話,我家的人都在場,蔡為經屢次逼我父親答應代嫁,不答應就收佃,這是鐵的事實,任憑如何,不能聽他抵賴。

唐豪道:“蔡為經的答復,我把它總結一下。他是有黑田的地主;重利剝削農民;偷天換日,只圖遮蓋本人面子,搗亂別人的家庭。這三樁罪證確鑿,絲毫沒有冤枉他。至于曹老四,李二狗,怎樣處理,和蔡為經的糧食應該怎樣辦法,請大家公決。

許多學生異口同聲說道:“曹老四李二狗,應該教育他們,改變他的壞習慣。蔡為經囤積的糧食分作三成,兩成獻作公糧,一成分配給本村農民,按人口分給。他的田產,全部沒收,候將來上改。他的房屋,改為合作社和義務學校。

唐豪道:“諸位提議的都很對,我們等通過組織,就是這樣辦。

話剛說到此處,再看蔡為經,嘴唇顫動,身體直挫下去,登時不能言語。馮彩堂道:“啊呀!這是中風,趕快送醫(yī)院吧,趕快送醫(yī)院吧!

再看他左邊嘴眼,都有點歪,舌頭也僵了,睜大著眼睛,看著眾人,有話無法說。大家看見他這樣情形,尤其是馮少云夫婦,曉得他這兩天受的刺激太大,所以突然中風,對他多少有些憐憫的同情心,張羅著把他送進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說是慢性腦溢血,要三個月靜養(yǎng)注射,才能出院,好在他的動產,都藏在身邊,盡夠他的澆裹。病愈以后,過他的凄涼歲月,為人倒變好了許多。他的這場病,暫時倒是他的救星,要不然,這么多受過他壓迫的人,都要立刻去找他理論,他更受不了。至于究竟如何處分他,這是日后正式解決的事,現在還不過是大家予以監(jiān)視罷了。張氏和玉蓉,從前是財主人家的排場,當然就有蠟燭脾氣,既然如魚失水,又在這個新時代中,也就發(fā)不出威風。日后玉蓉把個私生子,領了回來,自己到工廠里,做個女工人,倒能自食其力。這些善后的事,不必再去說它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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